苹果熟了到了下园子的时候

　　几场秋雨落下，杨树叶子落了一地，湿湿地粘连在一起，贴在地面上。人们换上了秋衣长裤，一阵冷风吹来，仍然被冻得打哆嗦。

　　站在树上或是树下摘果子的人们，手脚麻利地摘下苹果，放在背筐里，放满一筐，就背到地头的马路边上，小心地放进固定在架子车上的竹席围子中。

　　苹果不像桃和杏那么脆弱，却也得小心着安放。如果将它磕出了暗伤，不仅卖相不好，影响价格，也更容易坏掉，不利于保存。

　　这时候，村里的男人们整装待发，准备着到外地去卖苹果，希望能卖一个好价钱，对得起一整年的劳作。

　　大卡车来了以后，在卡车车厢与地面之间放两根和架子车车轮等宽的铁槽，七八个男人一起使力，将架子车和满车苹果连推带拉地弄上卡车，一辆卡车通常能载四到六辆架子车。

　　装好了车，男人们带着钱包和简单的行李爬上卡车，在几辆架子车之间的缝隙里坐好。卡车开动，女人和孩子们站在路边看着他们驶出村子，往远方而去，身影变得越来越小，直到没了踪影，才到果园里拿了箩筐等农具回家去。

　　男人们外出卖苹果，至少要四五天以后才会回来。没有手机，家里人联系不上他们，只能在家中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平安归来。

　　那时候，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，那是我儿时记忆中最繁华的地方。比县城还要远的地方会是哪里呢？我完全想象不到。也许是北京吧！虽然我并不知道北京在哪儿，但是大人们形容一个地方很远很远的时候，总是会说到北京。

　　前段时间，和父亲一路经过王城公园，父亲提起十几年前和乡亲们在附近卖苹果的事情，我才知道，原来，当年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卖苹果时去到的远方就是市区。

　　父亲说，白天的时候，他们各自拉着自家的架子车，分散到市区的大街小巷里去卖苹果，到了晚上，都会回到大桥这里，集中休息。在陌生的地方，晚上大家集中在一起休息是最安全的了。

　　之后，人们到南方打工，时间久了，那些人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模糊了。过年的时候，偶尔见到，都已是两鬓斑白，不似当年年轻力壮的模样了。好在，凭借着熟悉的笑容和嗓音，我还能依稀辨认出他们谁是谁。

　　捡回来的落果，分成上下等：差的拿到收落果的地方卖，几毛钱一斤，换了钱，能买根雪糕吃；好一些的用小刀削去病斑，凑合着也能勉强入腹，劳动人民无论如何是舍不得浪费这些果子的。

　　之后，病虫害越来越严重，村民们陆续将这些果树砍掉树干，刨出树根，能卖的卖，卖不掉的也当做柴火烧掉了。

　　我不知道这片果园是什么时候建成的，也没有看到这些果树是怎样一点点长大的，但我却亲眼见证了果园由盛到衰，最后退出乡村发展的历史舞台的过程。

　　往后的孩子们怕是难以知晓村里这片果园的历史，难以像我一样拥有这段在果园里度过的青葱时光。他们自有属于他们的天地，那便是祖祖辈辈一代代人经过努力为他们争取到的更好的生活。